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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朵朵是缺乏溫暖的女子。當父親的身體被大卡車撞得面目全失時,她的掌心就失去了溫度;當母親忍耐不住寂寞改嫁他人時,她的身體就沒有人再擁抱;當繼父的孩子誕生在這個世界時,她就知道她變成了被世界所遺棄的孩子。


其實家裡並沒有硝煙瀰漫的爭吵,只是喬朵朵憎恨彼此的謙和,不僅是繼父,就連母親也總是對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她開始懷念總用鬍子扎她的父親,總愛摟著她睡覺的母親,甚至是那些肆無忌憚地爭吵。

如此寂寞的花樣年華。一個叫康家梁的男人走進了她的心底,他讓她不再把回憶當溫暖。然後半年後,一直很孤傲的喬朵朵就接受了康家梁。她永遠記得他曾經認真地對她說,朵朵,你表面的微笑永遠也掩飾不了內心的悲傷。

喬朵朵和康家梁是在一家酒吧認識的。喬朵朵是因為家庭的虛寂沉迷酒吧,而康家梁是酒吧裡出名的調酒師。他並不見得是很帥的男子,但是那一手花樣百出的調酒功夫讓酒吧裡所有女人都為之尖叫。可是喬朵朵並不尖叫,康家梁便說她是很特別的女子,眼神裡充滿著純淨的憂鬱。

這個紅茶店是喬朵朵逃課之後常常來的地方,一個月內沒有人願意理會只有十五歲的她。所以人都認為她是一個小女孩,於是喬朵朵有一次穿著性感的透明裝挺著胸脯對一個老男人微笑,但是當那個老男人一聽說她只有十五歲時就立馬滾得像圓木桶一樣。最後,只有康家梁願意走進她的世界,她就感覺到有種被握緊的溫暖。

第一次的時候,康家梁找她要電話號碼。喬朵朵不給,提著小腦袋鄙夷地說,你有什麼資格?!康家梁便抓起她的肩膀往沙發上一摔,拚命了地親吻她,嘴唇,脖子,還有那未發育完全的胸部。喬朵朵感覺到很疼很疼,就咬了他一口,血落在嘴巴裡鹹得發苦。

店裡所有人都轟然大笑,然後康家梁就拽著喬朵朵的手怒吼道,笑什麼笑,她是我的女朋友。

後來,康家梁不斷地給喬朵朵發短信打電話,還在生日時給她送最可愛的小木偶,為她買最漂亮的生日蛋糕。那天連母親都把她的生日遺忘了,喬朵朵便感覺得到了久違的溫暖,於是她輕輕地啄了一下康家梁的額頭說,我做你的女朋友,好嗎?

那夜的暴雨來得特別狂妄,樹枝被風吹得劈啪作響。喬朵朵在十指緊扣的溫暖裡感覺到下身一陣撕裂的疼痛,然後有大量的液體往外湧出。最後,她聽見康家梁輕微的聲音,朵朵,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了。

喬朵朵不斷地揉著衣角,內心裡只剩下「不知所措」四個字。

安老師的臉被漲成了豬肝色,氣急敗壞地說,喬朵朵,你到底每天跟什麼人鬼混哪?!你都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怎麼會懷上孩子的呢?安老師極力克制情緒說,喬朵朵,只要你告訴我是誰幹的,只要你去打掉孩子,我們就不會追究這件事的。

除了揉衣角,喬朵朵一直揚著腦袋,沒有任何動作與言語。天空上方飛過一群一群的大雁,自由的翅膀在純淨的藍色裡不留任何一絲痕跡。喬朵朵重重的心突然沉澱下來,目光從渙散變為堅定,嘴唇裡發出輕微的聲音,安老師,我還是退學吧。

從學校裡出來,喬朵朵一直興奮不已。她按電話鍵的手指不停地顫抖,一陣懶懶的電話音後,康家梁的「喂」聲終於浮過來。喬朵朵近乎狂喜地說,家梁嗎?學校發現我懷孕了,我自動退學了,以後我就可以天天陪著你了。緊接著是一陣安靜,然後是電話的盲音。喬朵朵的頭嗡嗡作響,她瘋狂地重撥,可是卻只留下空洞的盲音。

無奈之下,喬朵朵心灰意冷地回了家。母親和繼父都是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想必一定是知道了她懷孕的事情。幾個凜冽的耳光落在臉上冰冷刺痛,喬朵朵反而暴跳如雷起來,這都是你們的錯!你們只顧著自己的孩子,從來都沒有管過我!說完,她便衝回自己的房間,把臥室門關得驚天動地。

半夜的時候,喬朵朵被輕微的風猝然驚醒。客廳外一片漆黑,只隱約看見母親門縫裡微弱的燈光,還有母親小聲的哭泣。喬朵朵沒有理會,囁手囁腳地穿過客廳一直到書房,摸黑在一個抽屜裡胡掏了半天,然後迅速地跑出了家門。

投下一個硬幣在電話亭,清脆的聲音在黑夜裡格外明朗。喬朵朵急促地說,家梁,我有好多好多的錢,你帶我離開好嗎?越遠越好,只要我們在一起。

康家梁似乎還在睡夢中,聲音朦朧,朵朵,你打了孩子,我們還跟以前一樣好不好?

喬朵朵完全不理會,只是大聲地喊,家梁,我真的有好多好多的錢。你等我,我們一起去私奔。

掛了電話,喬朵朵才發現出門時太過於慌忙忘記了穿鞋。夜涼如水,她赤著腳穿過繁華過盡的汽車站,然後是瀰漫爛菜味的市場,最後才到了康家梁的家。很小的空間,裡面散發著腳臭的味道,他睡眼朦朧地說,你來了。
康家梁繼續睡覺,呼嚕聲在小屋裡幽靈般迴蕩。喬朵朵感覺到這跟以前的他有點不同,但還是小心地靠在了他的手臂上。康家梁一把抱過了她,雙手摸索著扯掉她的衣服,在她的身體裡橫衝直撞。喬朵朵感覺到恐懼,內心裡不斷地呼喊,家梁,我懷孕了,我懷孕了。


康家梁說,朵朵,我要帶你去南部最繁華的城市,然後我們永遠在一起。喬朵朵在南下的火車上狠命地抱著他腰說,家梁,你去哪我就去哪。

窗外的風景不斷地後退,喬朵朵的眼睛被愈見耀眼的陽光刺得睜不開了。淚水嘩嘩地落了下來,她彷彿看到一個嬰兒的可愛模樣,但是一摸到癟下去的肚子,她便轉而想到南方的高樓大廈,還有美麗的沙灘。

康家梁問她怎麼流眼淚了。喬朵朵一副滿足的表情,剛才風吹沙到眼睛裡了。

這果真是最繁華的城市。林立豪華的建築,寬闊閃亮的馬路,還有穿著時尚的男男女女。喬朵朵緊緊握著康家梁的右手,感覺到既恐懼又興奮。

康家梁帶著喬朵朵去見他的哥們,然後半笑著說,她是我的女朋友。那幫男人年齡各異,都大笑起來說,好你個家梁,什麼時候換口味了啊?不過還是蠻好的,肯定別有一番滋味吧。喬朵朵有些害怕他們的對話,膽怯地站在了康家梁的背後。

接著,康家梁用喬朵朵偷出來的錢在這個城市最不起眼的角落租了一個房子,又狹窄又潮濕,只有一張床。但是喬朵朵卻感覺到滿足,因為她聽到他自信滿滿的聲音,朵朵,我明天就去找工作,然後我們去住對面的房子。喬朵朵枕著他的手,別過腦袋眼光落向窗外,那座房子有這個城市最美麗的燈光。

因為還沒有成年,喬朵朵只能每天呆在潮濕的小屋裡打發時光。偶爾會出去,可是那琳瑯滿目的商品卻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偷出來的錢已經被康家梁一次又一次地拿光。但是他每天回家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有時候一看見她就罵咧,看見你就心煩,像個活死人一樣要我養著。喬朵朵不說話,把做好的飯菜一一擺上小木桌,用極其微弱的聲音說,家梁,一個月到了,該給買菜的錢了。康家梁卻一把推開飯菜,狠狠踢了她的腹部幾腳,火氣十足地說,臭婊子,只知道花錢,只知道花錢!

那天晚上,喬朵朵蜷縮在床角不願意觸碰康家梁一下。康家梁卻又一把拉過她,身體重重地壓在她身上,她感覺到腹部劇烈疼痛。她本想推開他的,可是又聽到他說,朵朵,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頃刻抗拒力量全無,她想他還是愛她的。
激情過後,康家梁把喬朵朵緊緊地摟在懷裡,一臉歉意地說,朵朵,你怪我嗎?喬朵朵早已被擁抱融化,微笑著搖了搖頭。康家梁親了親她的額頭,意味深長地說,朵朵,今天有家公司讓我去面試,可是錢都花完了,我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我肯定過不了關的。喬朵朵不知道怎麼辦,只是著急地垂下了頭。

康家梁見她沒有說話,緊接著說,朵朵,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只要你願意跟我的一個哥們過一夜,他會給我們很多很多的錢的。

喬朵朵想,這是最後一次,這一定是最後一次的。為了他們的生活,喬朵朵一次又一次的出賣自己的身體。在「金玫瑰」裡,她就是最紅的女人,因為她如花的年齡與純淨的眼神是別人永遠都沒有的。無數男人慕名而來,只為在她身上找到初戀的感覺,但是床上的激情卻是永遠無法更改的。

康家梁不再三天兩頭地跑出去找工作了,衣服鞋子都悄然混上了名牌。然後他告訴喬朵朵,朵朵,我現在升職了,公司所有的人都要看我的臉色行事。於是,他不再因為給朵朵每個月的生活費而發火了。喬朵朵頓時感覺滿足,他能安分守己地陪伴著她了。

無數次,喬朵朵都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家梁,我們有這麼多錢了。我不要再去「金玫瑰」了,好不好?康家梁總是搪塞著說,朵朵,先緩一段時間吧,等到我得到經理的位置時,我一定不要你去「金玫瑰」了,還把你接到對面的大房子裡去住。喬朵朵便在形形色色的男人下面頻繁地幻想他們的大房子。

由於長期地與各種男人發生關係,喬朵朵感覺到下身難受的瘙癢,是嚴重的婦科病。她哭著跑回家說,家梁,我病了,我不要再去「金玫瑰」了。康家梁先是摟著她說,婦科病而已,沒有什麼可怕的,不用治就會好的。可是她依舊哭,康家梁便瘋了似地抓著她把她往牆上撞反覆地說,髒女人,髒女人,你是不是給我找晦氣啊!

喬朵朵還是沒能去看病。由於下身氣味的擴散,越來越少的男人來找她了。喬朵朵卻慶幸了,這樣就好了,那麼康家梁就不會要她去「金玫瑰」了。但是她再次失望了,康家梁的脾氣越來越古怪,甚至冷僻。他不再碰她,連眼神裡都流露出厭惡。

後來,喬朵朵實在忍受不了下身的奇癢,趁康家梁睡著時拿了他口袋裡的兩百元錢跑到「金玫瑰」旁邊一家不起眼的門診室看病。那個老醫生扶了扶眼鏡,張大了嘴巴說,小姑娘,你的婦科病是我見到過最嚴重的。結果,老醫生拿了一大包藥給她。紅的,黃的,白的,各種顏色的藥片的擦洗劑讓喬朵朵恐懼得眼淚直落。

喬朵朵提著一大包藥心情沉重地回到了家,她用盡力氣狠狠地踢了康家梁一腳,瘋了似地說,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不好。睡夢中的康家梁更是火上加火,擰著她的頭髮往床上按,用被子摀住她說,賤女人,我叫你鬧,我叫你鬧。喬朵朵手腳拚命地反抗,卻怎麼也沒用了。

拳打腳踢之後,兩人陷入絕望的沉默裡。康家梁打破安靜,狠狠地說,朵朵,我最討厭偷我的錢的女人了,我們還是分開吧。喬朵朵暗淡的眼神裡一下添了一絲慌亂,便拽著他的胳膊說,家梁,你不要離開我。你不要離開我啊。你打我,你打我,我再也不偷你的錢了。只要你不離開我就好,我只要你不離開我……

康家梁沒有任何反應,甩開喬朵朵,頭也不回地消失在裡她的視線裡……

十七歲生日的那天,是「金玫瑰」的幾個小姐妹陪著喬朵朵過的。她坐在漂亮的生日蛋糕面前,手中的木偶娃娃悄然落下。喬朵朵終於毫無防備想起,她已經離家出走兩年了,而她也已經做了一年多的風塵女子。

工作以外的大部分時間,喬朵朵都呆在那個狹窄而潮濕的屋子裡。生活其實不再拮据,因為妖嬈的她已經更能懂得如何討客人的歡心,用順從來換取更多的金錢。何況,再也沒有康家梁拿走她的錢了,她甚至覺得自己是富足的。可是她想留在這個屋子裡,她依舊覺得,康家梁是愛她的,他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喬朵朵想過回家。她想母親一定多了幾根白髮,繼父一定背駝了一點,他們的孩子肯定會走路了。有時候還會懷念起曾經的好,原來即使是有另外一個家庭,母親都未曾忘記每天給她煮一碗糖水,繼父更不曾對她打罵。頓時她淚流滿面起來,太多的好反而讓她失去了回家的理由。

除此之外,喬朵朵還想過賺足夠多的錢以後就不再呆在「金玫瑰」了,她要到一個小城裡找一個心愛的男人,然後過上安靜而幸福的生活。可是奢侈的生活總是在一次次磨滅堅定的信念,她總是被繁華的都市沖昏了頭腦。那幫男人說,像你這樣的女人,是永遠也無法逃脫的。她一次次在男人的身體下掙扎,但是終究還是順從。

有時候,喬朵朵還會寫東西。常常在夜場的前一段時間,她把大部分精力放在自己的網頁上,文字不美麗甚至有很多錯別字,但是卻釋放了她苦悶的內心。有時候,她把文字當作自己的生命。後來,喬朵朵在無名上遇見了一個具有華美文字的女子,笑容裡洋溢著她嚮往的光芒。她毫無保留地對那個女子傾訴她的過去,現在以及夢想。她甚至懷著乞求的語氣問,姐姐,我還能夠走出來嗎?視頻中的那個純淨女子宛然而笑,妹妹,一定能的。我在陽光明媚的地方期待你最美麗的微笑。

走出房間,初春的風掠過了臉龐,喬朵朵感覺到心情舒暢。她摁滅了菸頭,甚至哼起了美麗的小曲穿越過霓虹燈的大街,她告訴自己,喬朵朵,這是你最後一次去「金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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